宝马和雷诺共同卷入摩洛哥钴矿环境砷污染事件背后的真相

Original 少钧开源情报俱乐部 2024-05-22

特别说明

本次案例数据来源主要基于新闻媒体、官方新闻及学术论文等资料，再结合开源网络情报技术及卫星图像综合而成。部分参考资料见文章末尾。

本文篇幅内容只是基本梳理，完整事件涉及内容资料过多，并未把新闻媒体线下采访所有内容放入，感兴趣的可自行查找练习，其中事件要反映的大部分问题和数据，基本上碎片化出现在互联网上。本文分享的主要目的，用于OSINT开源网络情报技术和思维的学习提升，希望大家在商业经营过程中熟练掌握及应用OSINT网络情报，如供应链上下游合作伙伴的风险审计及重大商业投资项目的风险把控等领域可参考借鉴。

事件背景及概要

1、多家媒体共同发声指责

2023年11月12日，德国第一电视台、南德意志报，法国记者报和摩洛哥哈瓦米什报共同发布新闻，报道称宝马和雷诺共同卷入摩洛哥Managem集团钴矿环境砷污染事件。

报道称，宝马和雷诺这两个汽车制造商对外营销宣传直接从摩洛哥“负责任的矿山”中提取的钴矿进行采购，来用于生产电动汽车的电池。而实际他们直接合作的钴矿供应商摩洛哥Managem集团旗下的Bou-Azzer（布阿泽尔，音译）钴矿存在严重的环境污染，其中的砷含量严重超标，给当地的环境、民众健康和社会造成了灾难性影响。

2、宝马展开调查并要求矿山做出解释

宝马通过官方发言人宣布，委托摩洛哥Managem公司运营的Bou Azzer矿进行了两次独立审计。Managem表示，对其供水的审计没有发现任何违规行为。

宝马发言人同时补充：严肃对待媒体发布的指控和数据，已要求“Managem”就已发布的违规行为提供澄清，并指出“Managem”始终向其提供数据，确认矿山活动和工作条件尊重所有国际公认的条件，允许汽车制造商进口钴来营销其电池，如果有任何不当行为，就必须停止。电动汽车享有“负责任”、“可持续”、“清洁”和“环境友好”责任，并承诺纠正可能出现的任何不平衡现象。

3、雷诺犹豫不决，将开启“独立审查”

就雷诺而言，在犹豫之后，可能被迫对调查引起的轩然大波做出反应。尽管它排除了取消与Managem的合同（该合同定于2025年开始生效）的可能性，但它宣布开始对此事进行“外部独立审查”程序。

4、Managem态度明确，断然否认

2023年11月16日，Managem集团发布声明，态度明确：德国媒体最近转述的指控完全没有根据，没有事实依据。该集团声称，将采取严格的安全措施，尊重国际标准，优先考虑员工的健康。

Managem声明报道

5、德国政府对宝马展开调查

2023年11月25日，德国联邦经济和出口管制办公室(BAFA) 对汽车制造商BMW展开了调查。据德国《明镜周刊》报道，左翼议会团体德国左翼党 (Die Linke) 提出书面质询后，政府证实了这一信息。监管机构有可能因违反公司尽职调查法而对“BMW”实施制裁，因为“宝马”自2020年以来一直对外宣称，在摩洛哥采购“负责任的矿”。

事件调查与事实

摩洛哥阿拉维王室控股Managem

Managem自1930年起开始在摩洛哥和整个非洲开采金属、贵金属、钴和其他矿物。是一家国际矿业集团，主要生产贵金属（银和金）、基本金属（铜、锌和铅）、钴和氟。

Managem多数股权是由Al Mada（阿尔马达）控制，Al Mada前身是法国国家投资公司，目前是一家摩洛哥私人控股公司，主要由摩洛哥阿拉维王室控制。

Bou-Azzer矿由Managem旗下的子公司CTT公司所运营，位于摩洛哥瓦拉扎扎特省，建于1934年法国殖民时期，之后一直在不断扩张，官方声称Bou-Azzer矿区根据负责任矿产倡议标准开采及生产。

布阿泽尔矿井

Bou-Azzer应该叫砷钴矿

Bou-Azzer矿由Managem旗下的子公司CTT公司所管控，根据综合资料表明，Bou-Azzer矿区并非单一的钴矿，首先是一座砷矿，其次是钴矿，属于钴砷矿。目前生产超过2,400吨钴和近7,700吨砷。尽管Managem没有公布其取水量，但可以估计Bou-Azzer矿石加工厂每年需要约100万立方米的水，在这片沙漠地区，相当于当地5万人的使用量。

美国地质勘探局一份报告显示，Managem旗下的子公司CTT，运营着世界上唯一的钴砷矿。

美国地质勘探局报告

《经济地质学》2009年发布的《摩洛哥安塔斯布阿泽尔钴镍砷化物矿的矿物学及共生关系》报告中，根据矿物分析，属于钴砷矿，详细说明了钴砷及其他矿物元素的比例含量。

经济地质学分析报告

工人工作环境存在健康风险

在Bou-Azzer，钴矿开采过程从摩洛哥干旱的Draa Tafilalet地区地下约400米深处开始。该矿位于瓦尔扎扎特市以南35公里处，瓦尔扎扎特市也被称为沙漠门户。在这里，矿工们穿着Managem子公司CTT公司的蓝色制服，在黑暗的竖井中操作重型机械和炸药，开采矿石。

Managem公司自己发布的照片中，矿工们没有戴任何口罩。

2021年管理和财务报告，第14页

矿井工人工作现场，一个男人坐在铲子上；

矿井内墙上的灭火器。矿井内的机械显得陈旧且生锈。

在矿井中，安全专家建议在工作期间配备重型防护装备。一位采矿安全专家表示，需要向地下工作站喷水，因为有毒元素可能会影响工人的肺部。在互联网上找到了关于现场佩戴头盔义务的公共形象（如下图）。标牌上没有提及佩戴口罩。（同时值得关注的是，在新冠疫情流行期间，有传言称该矿成为新冠病毒感染的热点）。目前此细节还未通过开源数据无法判断保护工人的措施是否得到执行。

贴有提醒Bou-Azzer工人穿鞋、戴眼镜、戴耳罩/隔音装置、穿工作服的指示

但没有提到戴口罩

清除地下的大块岩石，即矿山中的工作过程，被称为“通过充填采矿法”，是一项极其劳动密集型的工作，矿区需要大量人员。至今还有1200人在Bou Azzer工作。

当岩石到达地面设施后，矿山需要从开采的岩石中生产钴砷精矿，一旦开采，矿物可能会“破裂”、发生反应并扩散到环境中，同时也给钴采矿业的工人带来风险。砷会污染尾矿，进而成为健康问题。理论上，砷可以在尘埃云中扩散到矿井内外。尾矿池如处理不当，安全不达标，它还可能污染地下水源及生活用水，最终流向人们生活的地区。

砷污染严重，超标令人震惊

Bou Azzer这个村有毒

Bou-Azzer村庄和矿井的边界隐约可见巨大的干矿残渣盆地：距民家仅几步之遥，露天储存着数万吨砷。为了提取其中仍然含有的钴，自1996年以来一直通过用硫酸浇水对其进行再加工。

Bou-Azzer村，靠近Bou-Azzer矿场

Bou-Azzer与Bou-Azzer矿场的隔离，仅仅只是简单的铁栏网

Bou-Azzer村的一名居民和她的小女儿住在几乎被毁的村庄里。

有几个家庭住在尾矿附近。

这种采矿废料所带来的极端危险，Alougoum（阿洛古姆山谷）及其被砷和有毒金属污染的绿洲的情况显得黯淡。自从20世纪30年代法国占领下的矿井被开采以来，采矿废料一直被倾倒入河中。

据记者采访当地居民时介绍，污水池至今仍在漏水，尤其是在大雨期间。“Managem”公司否认布扎尔矿场有任何“工业排放物”到环境中。

早在1999年，南锡国立高等地质学院联合洛林理工学院共同撰写的一篇专门讨论Bou-Azzer采矿污染的论文指出，研究人员El Houssaine Berdouzi认为，砷浓度超过750毫克/千克，在Alougoum收集的材料是采矿残留物，而不是沉积物。

其中受污染河道的水、植被和沉积物的污染程度令人震惊，该矿将持续严重污染方圆四十公里的阿洛古姆山谷盆地。研究得出结论：“Bou-Azzer矿区是砷及沉积物相关元素污染的主要来源”，一旦遇到大雨，这些废水池就会被填满，并将采矿水冲入Alougoum山谷。Alougoum（阿洛古姆山谷）干河沿岸沉积物的污染似乎具有相当大的强度和范围。”

《Bou-AZZer矿周围矿物污染物扩散研究》报告，南锡国立高等地质学院/洛林国立理工学院，1999年，第17页。

调查论文根据调研显示，在1999年Bou-Azzer的矿石加工每年消耗178,000立方米的水；1999年至今，钴精矿产量从7,000吨增加到30,000吨。除了布阿泽尔精矿提取和加工所需的水之外，马拉喀什附近的格马萨湿法冶金厂也需要水，格马萨湿法冶金厂生产钴金属、砷和其他副产品。

2013年，摩洛哥独立报《Al Massa》调查记者团队再次关注布阿泽尔矿。他们采集了更多样本，显示出高浓度的砷污染，报道当地人也遭受了健康问题，谴责Bou-Azzer矿山对山谷的污染。发现的污染问题和此次新闻媒体报道一样。

摩洛哥独立报《Al Massa》调查报道，2013年

然而，自摩洛哥独立报《Al Massa》调查发布后，截至此次新闻事件报道，似乎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保护这周边数十个城市的居民。

根据记者采访工人证实，大多数矿工都无法申报自己的职业病，更何况还有转包工，他们占该矿1,200名员工的一半。一旦矿工患有二期硅肺病，一般会被解雇，并获得两年工资的“奖金”，并且不会报告病情。

患有可能与砷中毒有关的皮肤病的未成年人及因工作受伤动的手术疤痕

就在干涸的采矿废料池前，Bou-Azzer清真寺仍然活跃。一名年轻的宣礼员（宗教官员）刚刚被伊斯兰事务部调往那里，负责召集祈祷。他和2岁的儿子住在村里。面对新闻记者采访时感叹道：“这个地方显然有毒，对我的孩子来说很危险，但我无权离开”。国家每月只付给我500迪拉姆（46欧元），这根本不允许我生活。

“这个地方显然有毒 ”布阿泽村的宣礼员和他的儿子说道。

矿区周边村落未能幸免

卫星图像分析矿区尾矿池

Bou Azzer矿区卫星图，破旧的白色石屋大约有十几户家庭居住

为更好的分析Bou Azzer矿区的污染程度，以Bou Azzer矿区为中心，结合OSINT网络情报和卫星图像分析集中于尾矿池的作用。其中分为两种情况，尾矿池部分是干的时（当矿区的目的是回收尾矿中残留的一些矿物质时），而尾矿池是湿的或湿润时（当泥水废物从破碎厂抽出后形成的小湖）。

卫星地图放大到最大，分析尾矿中仍然含有一些钴矿和其他元素。问题是大雨过后这些地点会充满大量的水。

通过卫星图像分析显示，过去几年矿区的这些湖泊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多。在卫星图像上，它们闪烁着绿松石绿色或蓝色沙泥和水的混合物。

2018年，矿井主体部分的水池几乎是空的。2020年4月，水池几乎满了，留下了白色泥状沉积物的残留物

卫星图像的时间线显示了通往矿井西南方向的小河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细微的变化。通过遥感技术的进一步分析显示，这条河偶尔会被填满。

根据公开数据显示，2014年、2016年和2023年的降水量尤其多。

为了分析流向范围带来的影响，调查分析团队绘制了连接矿山和山谷的河流的路线。从Bou Azzer矿区围墙到Zaouiet Sidi Bral村庄大约有11公里（谷歌地图测量），其中海拔高度下降了200米（谷歌地球测量）。

从采矿小镇布阿泽尔 (Bou Azzer) 和村庄扎乌耶特西迪布拉尔 (Zaouiet Sidi Bral)之间的河流连接出发的路线

根据Bou Azzer矿区的污染情况，以矿区为中心，根据地理位置和河流走向及渗透地下水源的情况，河流两边的区域必将遭到污染，如遭遇大雨冲刷，污染将加剧。

Zaouiet Sidi Bal“砷”绿洲

距离矿山工厂的下游7公里是扎乌伊特西迪布拉尔绿洲，这里有1,400名居民，是阿尔摩拉维王朝于12世纪建立的古老防御工事避难所。几十年来，穿过绿洲的阿卢古姆干河也一直是钴加工残留物的所在地。矿场附近，第一座采矿大坝原本旨在截留富含砷的废物，但可能在洪水的影响下溃决了，而目前的大坝已满溢，无法在下雨时截留残渣。

7公里外的村庄里，干涸的河床被堤坝涌出的白色粉末弄得皱巴巴的，卵石上散落着大堆结块的残渣。细小的灰色灰尘早已取代了滋养农作物的肥沃土壤。当地村民说：“每次洪水过后，我们必须清理沉积在盆地中的矿山废物”。

瓦德 (Oued) 被扎乌伊特西迪布拉勒 (Zaouit Sidi Bral) 的采矿残留物污染。

扎乌伊特西迪布拉尔的灌溉盆地受到污染。

从矿井下方7公里处的扎乌伊特西迪布拉尔绿洲采集了样本，样本分为两部分，其中一些由 Lab'Eau 实验室在法国进行了分析，另一些则在德国亥姆霍兹环境研究中心进行了分析。

最终分析数据表明，位于西迪比拉尔山谷沿岸的一个菜园的土壤中的含量是当地高级卫生局设定健康最大值（25毫克/千克土壤）的七倍。

其中含有高含量的铬和钴，这两种物质都是致癌物质。最危险的是每公斤砷含量为1300毫克，即比例比阈值高出52倍！

水分析的结果不亚于土壤分析的结果。结果显示，西迪比拉尔的许多水井含有有毒砷，砷浓度超过0.4毫克/升，是饮用水允许最大值的40多倍。这些井用于灌溉棕榈树和果园，还为该地区最贫困的居民提供饮用水。

西迪比拉尔的许多水井含有有毒砷，砷浓度超过0.4毫克/升。

相比之下，矿井外20公里外的地下水采样浓度低于阈值，这与当时媒体记者现场调查时，

“Managem”公司否认布扎尔矿场有任何“工业排放物”到环境中。记者在现场发现了许多泄漏的迹象，询问矿业公司

回答说，“砷的存在是该地区自然存在的，

与采矿活动无关。”的说法相矛

盾

。

通过对矿场附近同一山谷中收集的水进行分析，证实了这种污染与采矿活动之间的联系。含有砷18.9毫克，比阈值高出1890倍！化学家沃尔夫·冯·坦普林（Wolf von Templing）教授在亥姆霍兹环境研究中心从事水分析已有二十年，他不记得在以前的样品中曾发现过如此浓度的砷。

化学家沃尔夫·冯·坦普林（Wolf von Templing）教授

塔斯拉已成为“砷”绿洲

塔斯拉 (Tasla) 是一片距离Bou-Azzer矿山10公里、拥有2,700名居民的绿洲，村民希查姆的父亲给他留下了一片种有100棵枣椰树的田地，他本可以靠它生存。但由于Managem公司为钴矿挖掘的新钻探导致缺水，一切都干涸了，棕榈树都死了，被迫成为一名钴矿工。

塔斯拉 (Tasla)附近的农场。水被抽入地下水并储存在小盆地中。

宝马和雷诺

都没有进行过真正的审计

在法国和德国，大公司需要识别其供应链中的风险，例如侵犯人权、健康和环境的风险。他们必须采取措施限制有害后果。2017年法国法律要求他们制定并实施一项计划，旨在防止整个供应链中供应商和分包商的行为造成严重损害。

2017年3月27日第2017-399号法律，涉及母公司和订购公司的警惕义务

如果雷诺和宝马就他们的“负责任的钴”进行了广泛的交流，那么他们做了什么来确保这个概念成为现实呢？

雷诺官员于2022年前往布阿泽尔举行招待会，但似乎并未进行现场审核。在多名新闻媒体记者的联合提问下，该集团通过一份新闻通稿进行了回应：Managem Group是LME（伦敦金属交易所）和钴协会(CI) 钴委员会的活跃成员。2019年，Managem Group的钴负责任生产得到了根据负责任矿产倡议(RMI)标准的认证以及NQC和ECOVADIS的评估。Managem Group最近加入了FCA（公平钴联盟）。

雷诺与Managem集团签署摩洛哥钴可持续供应协议新闻稿；雷诺官网

截至目前，此事件相关企业也相继发布了声明，对应的监管机构也进入。而最终的村民生活是否得到改善，等待后续事情进一步发展。

个人观点，当地村民的情况短时间内难以得到根本性改变，毕竟事件存在几十年了都没有得到解决，情况反而愈来愈恶劣。别忘了Managem集团背后真正的实控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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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部分】

国际开发合作署贸易和发展计划赞助的摩洛哥钴考察团的地质报告和建议

https://pubs.usgs.gov/of/1982/0618/report.pdf

BOU-AZZER矿周围矿物污染物扩散研究（摩洛哥安提-阿特拉斯中央）

http://docnum.univ-lorraine.fr/public/INPL_T_1999_BERDOUZI_E_H.pdf

Managem 2020年财务报告

https://www.managemgroup.com/files/2021-04/Managem_RFA_2020-Final%20def.pdf

Managem 2021年财务报告